访问时间:2018.07.01 访问地点:四川美术学院虎溪公社
(高=高锦芳 胡=胡滔)
高:可以介绍一下在驻留期间创作的《沉没》这件作品吗?
胡:这件作品是关于情感方向的。三峡移民是从92年开始的,奉节在三峡的瞿塘峡峡口上,奉节老城从2003年开始移民,我家里那时正好开始到县城做生意,而一进城这里就开始搬迁,搬迁是一条街一条街的往上拆的,所以在8年间我们搬了11次家。每次搬家,我和家人都只带走一个床垫和两个行李箱,别的东西都没要。
而我的作品就是把这十多年来搬家时一直带着的床垫与两个行李箱用保鲜膜封好,然后沉到江里。这个行为只是想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舍弃,让我和这个地方彻底告别。
2018年这里正在进行最后的搬迁,就意味着我们家不能再在那里做生意了。我们不属于那里,于是我就带着父母彻底的离开了。只要和家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家,即使那个地方没有给我一个“家”。
而我父母的一些朋友,虽然在那里有一个家,但他们早年就出去打工,把孩子留在家乡。而我父母选择放弃了更好的机会留下来照顾我们。现在,我父母的朋友——那些选择出去打工的人,老了、不能打工了,又回到家乡,然而他们的孩子,在小时候没有受到很好的管教,长大后也只能靠自己的劳动力赚钱。于是他们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他们也将父母留在家乡,自己外出打工,成为了打工二代,他们的孩子又留在了家里。他们的父母跟他们又是一个分离。
高:《沉没》这件作品以三峡移民为背景,你有想要更深层的去探讨这件事吗?
胡:我不会去探讨这些,我不想去评价“三峡移民”这个事情好或不好。在这个作品里我只是想说,既然我不属于这里,那我就走。我觉得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你给我一些补助、提供很好设施环境我就愿意和家人分离,去另一个地方,这不是我想要的。
高:当时你的家人是如何看待你在做的这件事的?
胡:镜头里的是我爸爸,当时是他跟我一起,帮我把这些东西收拾好、搬到船上,一起在船上看着那些东西沉下去的。然后我们就离开了,什么都没要。我的父母文化水平不高,可能也并不太理解我在做的事情,但只要这件事情做好了对我有帮助,他们都愿意支持我。
高:为什么选择参加川美驻留计划?
胡:我有许多朋友参加了这个驻留计划,而我毕业之后去了韩国驻留,在那里对我来说是一种“消耗”,因为语言沟通有障碍,交流的这块就缺失了。当时我处在一个一无所有的状态,就觉得应该找点事情做。新媒体系系主任李川当时也在韩国,在看到了驻留信息后,我就去了他当时驻留的工作室拜访他。他建议我有必要去坚持做一些事,给了我一定信心去参加这次驻留,这点我必须感谢他。
高:你的作品呈现形式十分多样,在这种多样性中,你有始终坚持的创理念吗?
胡:在毕业之前,我对“空间”很有感觉,总是做一些与之相关的东西。所以我做了几个“通道”。包括在韩国的驻留期间,也根据空间做了一个像飞船一样的、一个很大的装置。“通道”这点可能跟之前我家里的搬迁、居住空间有关系。
但在毕业之后,我更多的去思考的是一种感情的博弈。我觉得让观众感动的作品才是真正的艺术,而不只是一个直观上觉得美的东西。像收租院这样的作品,他既是一个好看的雕塑,又能让你感动。如果只是去做一个通道、让人去体验一下,就没有办法达到那种感觉。所以我就朝着这个方向去想:我的作品一定要让观众感动。怎么让人感动呢?那我就从自身情感出发,比如《沉没》。我想让观众明白我在讲的事情。我觉得在情感表达上,不要直接或刻意的去表达自己的情感,而应该只是设置一个情景,让不同的人看到它有不同的思考,有情感的博弈,而不是引导观众到同一个方向上。
高:作为驻留艺术家的这一年,你有什么转变吗?
胡:转变还蛮大的,在去韩国之前我是一无所有的,没有住的地方,生活都需要父母的资助。从韩国回来之后,就更是一无所有了,我连父母给我的钱也花光了。进入驻留后,学校提供的资金和工作室也让我进入到了创作状态,就慢慢的积累了一点东西。这个计划的老师,也给了我许多建议,并且把我引荐给一些人,让我有了更多的交流。通过这个平台,别人能够看到我,觉得我做的不错,就会给我更多的机会,所以我现在在新媒体系也拥有了一份工作。其次通过这次驻留,我也做了一些商业项目,也可以挣到钱,还买了房子。
在这短短一年之中,我从一无所有到有了工作、生活能自理、能够把我的父母接过来这边生活。这是我这一年的一个很大的收获,所以我很知足,也很感谢这个平台。这么多机会其实都是从这里面出来的。我觉得,有这样的机会应该要去把握住,用自己的能力去体现自己的价值,如果说给你提供一个平台,你自己站在那不动,有什么用呢?要动起来、去聊、去说、去看、去做些事情,认真用心的做,就一定会有很大的转变。
高:驻留项目结束后,你对于自己的未来有什么规划吗?
胡:职业的规划上,我打算先在这里工作一、两年,之后我可能会去韩国读书;创作的路线上,我会延续这个关于情感的话题,我想拍两个纪录片。《沉没》这个东西是关于我自己的情感,而我接下来还会拍一个其他的东西,例如刚才提到的关于我爸爸的朋友与他的孩子的分离,我想带着我父母去看望他们,与他们聊聊天,聊一些家常的东西。只想去记录这种状态,也不会去刻意问这个问题。越是家常的东西,从中透露出的情感就越真实。当然这里面的背景涉及到打工一代、二代的分离,这也与我的家庭情况形成一个对比。
高:前面你说到你在韩国是处于一个“被消耗”的状态,那为什么还要选择去韩国呢?
胡:他们有很多东西值得学习,当时也有很多很好的机会,只是那时候我什么都不会,就没利用起来。而通过川美驻留计划这个平台的锻炼之后,我觉得我有能力再去那边读书了。而且韩国在亚洲的新媒体方向发展很好,在那里的确能学到很多很基础和很先锋的东西。再来就是他们的教育模式很好,以后我想从事教育行业,所以有必要学习一下,以后我可能还是想回到川美教书,我觉得知识共享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高:你也参加过韩国的驻留计划,与之对比,你觉得川美驻留计划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吗?
胡:希望能够更多的组织交流活动,让大家交流,可以请以前的驻留艺术家或是其他的艺术家一起进行有效的交流。其实我们并不需要组织很多展览,而是应该让每个人都拧在一起成为一根绳,这样才能为这个平台做推广。如果每个人都是单独一个点,那么出去也只是单独的艺术家。而一个平台要做好,就必须考虑整体性。有一些艺术家整天都在工作室里画画,和其他人没有交流,驻留结束后,他也只是换了个地方画画而已,这对他的帮助不大,对这个平台的帮助也不大。
韩国的驻留计划每个星期都会组织交流会,让每个艺术家轮流讲自己的作品,进行交流。他们只需要给每个人发瓶水就行了,也不需做宣传或找很多学生来听。就只是一个简单的交流,他们做到了,并且没花钱。到后来驻留结束的展览,其他艺术家也会相互帮忙、提建议,这就相当于是一个团队在做事。
高:你说你现在更倾向于团队形式的创作,你现在有组建自己的团队吗?我了解到的有你与李浏洋、孙奥他们做的X SPACE。
胡:为什么我刚才强调了交流和沟通,因为我是做新媒体的。新媒体包含了很多方向,摄影、程序、机械、材料……等等,如果要做一个好的作品就需要多方结合。就像我前面说的,为什么这个平台需要沟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大家结合在一起,让这个平台壮大,范围更大了、更加完整了,也就可以去做更多的东西了。
X SPACE是李浏洋、孙奥和我一起合作的。在做商业项目的时候,李浏洋的点子很受大众喜欢,而我就负责机械程序这块,孙奥则擅长声音。我们三个在一块就可以取长补短,做出来的东西内容也更丰富,这是一个人所无法达到的。
高:你如何去平衡艺术追求与商业需求的?
胡:这不矛盾,我做一个自己的作品,会涉及到技术和视觉。我做商业项目的时候,就把我的技术和美的东西植入进去就可以了,而观念的东西我不会加入到里面,我只需要把作品的某部分提取出来,用技术顺带做了商业。而商业项目需要的是你的技术和审美,也不需要你去谈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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